時裝周觀察筆記|設計的尋根,文化的苦旅

2016年10月27日09:56  來源:人民網-時尚頻道
 


  梅賽德斯-奔馳中國國際時裝周2017春夏系列的首日發布——北京飯店、751D PARK、華貿中心,盡洪荒之力,飛沙走石,輾轉時空,看足三場秀。“目既往返,心亦吐納”,看到中國本土服裝品牌,自各自基因契合下,孜孜的尋根設計,各自的文化苦旅,殊途同歸,享受無法回避的痛並快樂。

(一)

梅賽德斯-奔馳中國國際時裝周的開場秀,NE TIGER的“民國人物”華服發布會。

巧了。前兩日讀陳丹青與《新周刊》對談,說到何為“民國范兒”?他徐徐地答:“民國是豐富的,是古典文化大規模轉換的國家景觀。回首前瞻,與傳統、與世界,兩不隔絕。隻可惜民國的整體風范,民國的集體人格,才告確立,才有模樣,就中止了,改道了,無可挽回”。













言語間,他提及民國,有念念不忘的初心回響,有孜孜不落的扼腕惆悵……“唯其短暫,所以可觀。”

概是出於相似情結,以服裝為符,“民國”的人物描摹與時裝情境,還原映照於這一季中國國際時裝周的第一場秀,NE TIGER的高級定制華服發布會上。坦白而言,這並非是一個叫人耳目一新的風格題材,記得女裝品牌思凡的2016主題年會,也同樣以民國為情境幕布,作“詩、書、禮、樂”之文章——不過,后者的這次年會更側重於傳播本身,而NE TIGER,則是要將所謂的民國氣質與這一季設計作品嚴絲合縫地勾連起來,如何通過服裝設計的言語轉換與細部識別,至少自圓其說,嚼出民國的那一味魂魄來,著實是一個不小挑戰。

對民國情境的營造,NE TIGER可謂良苦用心。細節上,連現場席位,都被規劃為以“天津、武漢、南京、北平、上海”五個民國時期最有代表性的城市入座——我的方位落座於“上海”,落座時刻,心裡面倒是浮現出民國奇女子張愛玲的那句話:“上海人,壞。但這壞,終歸是有分寸的”。於是想著,這一場秀,目既往返,心亦吐納。也不至於從頭歌功頌德到了尾,說點有分寸的壞話,反倒是一種另類的尊重。

整場的T台音樂,節奏明快,決然濾除清末的頹然之氣,有民國的清新高亢與湍急暗流。辛亥革命的黑白影像渲染,似乎過於刻意了,但也是最直白地給出時代底色的一個套路。琵琶演奏家趙聰和鋼琴家劉興辰的開場演奏很是應景,中華琵琶的鶯語流泉與鋼琴的悠揚浪漫交織融匯,是印象中的民國,西洋味與古典味並重的一種雜糅氣質——隨著秀演的鏡頭逐步推進,舞蹈藝術家武帥的形體表達,報童穿梭於中的叫賣聲,三兩模特魚貫而入的自在行走……所有的情境表情都圍繞民國而設計,典型的印象界面,有日常之氣。

回到服裝本身,這一季的作品發布,有以北洋軍閥時期為原型的華麗帥服,形制簡便的精致洋裝,清末貴族裘皮服飾,以民國上下分身學生裝為原型的斜襟衫,以及NE TIGER主打的華服旗袍。以不同的穿著群體為系列主軸,作品的發布結構相對清晰、完整。

盡管區分了不同系列,一以貫之的設計調性,也都還是偏雅致雍容。在洋裝的設計中,可見中國傳統蘇繡、勾邊刺繡、米珠刺繡的工藝被運用於絲絨、真絲重緞、毛呢等面料。細節上,“獸頭門環”紐扣有其方寸乾坤﹔斜襟衫的顏色則以黑、白、灰、粉為主基調,點綴水藍、湖綠、朱紅,運用面料深淺的疊加效果﹔華服旗袍則依然重在面料的古典氣韻之上,以雲錦、重緞及天然絲綢為材,配搭喬其紗、雙宮緞、織錦緞、蕾絲等。從作品的完成度來看,NE TIGER對工藝手法的運用,以及對面料材質的選擇性匹配,可謂輕車熟路,可圈可點。

若打起整體印象分,從妝容到服裝本身,應該是對民國氣質解讀中規中矩的一場秀吧。安全,妥帖,意料之中,但談不上驚艷——民國的氣質是多元的,有它的市井弄堂氣,有它的名門望族氣,有它的小布爾喬亞氣,有它的幫派兵戈氣,有它低到塵埃裡的煙火氣,也有它不可一世的逼人貴氣……不管怎樣,都有一種元氣橫沖直撞,不按常規出牌的精神氣。略微有點不過癮的是,看了許多場NE TIGER的秀,它的審美偏好卻似乎已經形成它的的思維定勢。而這樣的思維定勢無非通往兩種可能的宿命——一種是,成為一款永流傳的經典風格。另一種是,遁入老氣橫臥了個秋。——總覺得,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尋根之上,需要更具現代感與時尚張力的轉譯與嫁接,若能“壞”出更鮮明的時代個性來,“壞”出它合理的,讓人欲罷不能的分寸感來,我想,NE TIGER在華服領域內的文化苦旅,將會行走得更加行雲流水,亦會迎來它起承轉合的一番新氣象。

(二)

一樣主打華服,再說說龔航宇在751D PARK中央大廳的這場現代旗袍秀。作為首次參加中國國際時裝周的設計師,龔航宇的設計,不談多麼復雜的炫技,沒有過分冗余的表達,至少在單純的感官之美上,她的大部分設計作品,都是叫人舒服的。











靈感來自於中國傳統的24節氣與四季變換。龔航宇認為,設計參悟生命的方式,就在於將其日常化。而她也表示,不過是借用“旗袍”這個詞,最想做的,是要賦予旗袍新的生命,以時裝旗袍的形式,與現代生活深度融合——對照秀場,大部分作品,很難說她完全濾除掉了旗袍天生存在的那種儀式感,舞台感依然是濃墨重彩的,但能看出她在細節上對傳統旗袍進行解構后再造的精巧心思。比如以微拱肩部處理的旗袍傳統上身款,搭配剪裁利落的褲裝。前端后長,女式燕尾裙的不對稱設計,值得稱道的是,有幾組面料在印花上的圖案運用,黑白、藍黃、黑綠的油墨氣象,銜接過渡的很自然,有不同節氣下,中國山水的自然酣暢。

若說有點小遺憾,模特,真的不夠理想。穿旗袍的女人,有時候可以孱弱的伶仃無告,有時候可以風韻得珠圓玉潤。骨感與肉感,倒非區隔旗袍媒介的唯一要素。但含而不露的職業眼神與極盡婀娜的腰線,卻是模特萬變不離其中的必備。

(三)

晚九點,華貿中心,“生而例外” 例外品牌二十周年發布秀。馬不停蹄地從751D PARK起身,寧採臣飛一樣的節奏。晚八點四十,已有朋友遠程尋呼:人多,速來,爆場。秀場內外,已是人頭攢動。











好在趕上全程收尾,不經意瞥見,身邊就站著例外的老總毛繼鴻,早上在麗斯卡爾丹頓酒店,和他有過四十分鐘的單獨對話,待他慢熱地進入交流狀態,最終如水銀瀉地般汩汩而出,談到盡興之處,戛然不能止。——坦白說,他並不是一個善於將思想和情感精准“文本化”的人,言語略帶發散。但,並不妨礙他偶爾迸發金句。比如:“商業是被理性主義者定義的現實,做生意,也可以是很浪漫的”——“我希望例外的設計,是對骨骼、肌膚,乃至呼吸之上賦予的創造力。例外對處於年齡變化中的消費者,希望是,亦步亦趨的流動附著。”

邊看秀,邊也在暗自印証——毛繼鴻與例外的過人之處,首先在於對圖像性視覺思維的把控能力。這對服裝,這種以視覺設計為第一要務的媒介載體而言,非常討巧而且必要——發布秀結束,朋友圈看客們自攝的例外大片開始刷屏,光影、角度、眼神,孤獨、本原、自由……無一不“例外”,眾生皆成哲學家。而一場有內容的發布會,它最重要的功用就在於,能夠盛產立體、多維的想象空間,為公眾所玩味,所解讀。

順便說下,此次中國國際時裝周的秀場,將地處大望路,國際一線大牌林立的華茂中心作為嶄新驛站,著實讓人眼前一亮。時裝是關於情境的藝術,這個情境,有關乎秀場內的情境,也有關乎秀場外的情境。情境有了,自然帶感。時裝不是正襟危坐的酒店駐客,它的本質是對氛圍的融入與體驗。而向高大上熱點商圈的滲透融入,可見中國國際時裝周將行業價值延伸為商業價值的一番決心。

例外的秀場是帶感的。沒有白熾的灼灼的光,幽暗的氛圍適合追光的鎖定,模特們在平地上行走,少舞台感,反倒成醒目主角。主秀場視覺畫面設計融入“衣”的服裝面料肌理和例外經典手繡工藝,折疊的痕跡交織延綿,象征二十年時代思潮匯聚,與社會、大眾產生深刻連接。而側面的牆上投射出二十年來的一些典型的社會影像,有如記憶鑰匙——中國服裝品牌何者不為時代所裹挾,又為時代之造物者?彼時有同頻共振的小小感動。

再論服裝本身。毛繼鴻說自己一直對宋文化情有獨鐘,那種自然閑逸,那種天人合一,見眾生天地,情不知所起。而2017春夏秀場上,例外的男裝和女裝,足見它篤定、溫暖,與天地共開合的朴素古意,論女裝,有行雲的白,有熾烈的紅,有碧璽一樣的綠,有岩石一樣的黃,有墨膽一樣的黑,無過於日常的乏味,少雲山霧罩的概念,有鮮活的自由氣象。論男裝,則重在“型”的無拘束與洒脫感,偶見的背帶,連襟盤扣,懸垂感長風衣,有辛苦勞作與溫柔墮逸的交錯,分寸感很妥帖。

整場秀間或配上中國新生代小提琴家高參現場演奏維瓦爾第《四季》小提琴協奏曲,好聽,放鬆——我以為最好聽的是讓人每個毛孔都能夠清透呼吸的音樂,不逼仄,少脅迫,溫良敦厚。之前曾向毛繼鴻發問,疑惑簡雅古意與偏西洋風味的小提琴融合起來,會否有氣場相斥,現在不會擔心。

(四)

縱觀三場秀,都還是用力的,不見敷衍,有其態度。比較遺憾的是,時間關系,一天四場,奔走不及,錯過了U/TI發布會。但一個共同的感悟是:對於中國本土服裝品牌而言,文化的尋根從來不是信手拈來的碎片拼貼,對文化的探尋從來不是游覽觀光,而是一此身心俱疲的“苦旅”。與此同時,設計的東西也是見仁見智,能從廣大天地與厚重文化中各取所需,描摹用心,匠心再造,就是“得到”。



而作為時裝,孜孜不倦的觀者與使用者,能遇見一場認真的秀,而非語焉不詳的雲山霧罩,也就是“得到”。也祝福未來幾天的中國國際時裝周,能夠看到更多認真,有態度的秀。

(王晴穎:中國紡織信息中心流行趨勢部副主任《紡織服裝流行趨勢展望》副主編)

(責編:李昉、蔣琪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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